青瓷柑

混杂CP高中牲

 
   

【政斯】曰归


又名《斯斯环游记》、《河南空墓假说》)

 

剧透:斯斯的年龄:单调递减中)


 

 

 

行至前头,车马便再无法可走。

 

李斯下了车,向车夫道了谢,携起行囊。

 

车辙延伸在过往,拉出极长的曲折痕迹。李斯眯起眼,晨光顺着他的身影,在他斜前方落下一抹参差的阴影痕迹。

 

明明无路。布鞋压倒成片芣苢,衣角掠过晨起未消散的露水,布衣湿沉好似晕染开的旧墨。

 

复行数十里,汝水广袤成大片波光,两岸兰草繁密,杨柳烟云,现楼阁似逆旅,引渡船若浮萍。

 

李斯亟亟伸手,可须发皆白的船夫一点长篙飘然远去。一声呼喊噎在嗓中。李斯侧过头,咳了两声。

 

水边楼阁老旧,置啬夫临窗而坐,遥遥搭话:“自楚地来,你可晓得伍员?”

 

李斯一愣,仍想搭船,老者无趣地止住话头,坐了回去。

 

李斯见船夫身影隐没在雾霭弥漫中寻不着去向,只得悻悻向置啬夫行礼赔罪,又问:

 

“此处可是‘柏’?”

 

老者不答,面容上仿佛飘着层薄雾看不真切,却问:“要去何处?”

 

“咸阳。”

 

置啬夫自顾自端着未编连的木简写下几个潦草隶字,像是演练多次的不耐。李斯不敢多说,见他随随便便抬手一指:“往那里,沿浜侧小路。”

 

“不走水路?”

 

“无需。”

 

“……秦相如何?”

 

“辞世已久。”

 

打听明白,李斯道谢欲走,却见置啬夫颇为奇怪地抬首看了他一眼,似乎意有所指道:

 

“这段日子,从那来的可不少,当心挡着路。”

 

 

沿水,自南而北、从东至西。水面不觉便窄了去,倒是狭路一侧渐渐隆起,不知不觉成了山的崖壁。

 

途中不见有人,步下多枯木,少尘,不见泥沙,壁上绿竹漪漪,道侧多杨柳,云雾中恍然如烟。

 

衣摆逶迤过残存于旧年月里的枯枝败叶,布鞋摩擦在色彩斑驳的山径,山中雾气渐起,宽阔水面化作溪流,汩汩而行。

 

白色的麻衣沾染了草屑,南方的湿润成为漫天不落的雨。李斯被惊起振翅的鸟雀骤然止住脚步,鞋底与人工铺就的青板石摩擦,于陡斜山坡间回荡,仿佛一唱三叹。

 

登山路难。久行忽而止步,李斯抬手一抹,才发觉颈背上细密的汗珠湿了麻布。风一凛,吹起着满湿意的麻布,又令他冻得一哆嗦。     

 

转眼,天色已沉。李斯没有止步,走了稍许,天竟大亮。翠竹、杨柳、晴天如洗,身上汗水、雾气蒸腾,浑身舒畅。

 

李斯矮身绕过斜出的枝丫,眼被直射的阳光刺激出泪光。他靠近池塘,双手鞠起一捧水, 水光荡漾,自指缝淌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垂眼一看,清透的山泉里反射出一片针线繁复的衣纹。

 

不过一瞬,触之清凉的液体落在地面,迅速凝固又破碎,已成冰沙。

 

 

“你是?”

 

“路人。”

 

李斯谨慎地后退,即便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令他感到无比亲切。

 

“不信?”

 

李斯摇头,不置可否,沉默地往前走。

 

地势一起一伏,路人毫不客气地跟在他身后大摇大摆的走,丝毫不见外。

 

 

“许多人,”路人突然开口,“在这条路上往返,可大多都迷失在此处,再也出不去。”他笑道,“第一次见你对我的话这么肆意。”

 

李斯回头看一眼他,二十出头的面容上带着不屑。可骤然后颈一凉,李斯低头便躲,抬眼一看,自称“路人”的揣着手在下面看,模糊的脸上挤出一个绷住不笑的奇异表情。

 

 

“露水而已。”他好心解释道。

 

李斯转过头来瞪他。

 

“——哒。”

 

又一滴水,不偏不倚砸在他脚边。

 

李斯沉默着尴尬,转身上路。一身白色的麻衣飘在山河里,杨柳在日光轮转中黄了新叶,枯黄的杨柳叶飘飘悠悠往下坠。

 

 

水旁的堤很高,河水静止不动,不见一丝波纹。水面明净,但是云雾蒙蒙的天倒映在水里,好似天地相同,快要合上了。

 

道旁枯黄中一溜儿青青草,引出绵绵远道。

 

 

方才还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得四肢冰凉的李斯此时闷声笑了出来。

 

像是个年轻的王孙。他想。

 

 

堤上杨柳慢慢黄落,渐渐落成一棵秃树;李斯一步步往前走,上上下下的路途曲折蜿蜒。路人一步步跟随,跟着他在古驿道上踏着枯叶没完没了地走,小心翼翼地走。

 

 

 

“你还记得,你来做什么?”

 

李斯不答,瞅他两眼。

 

“你呢?”

 

“我来送故人归乡,”那人的语气显出几分轻松,“这便快回去了。”

 

“多好的朋友。”

 

“也不见得。”

 

李斯蹙眉看他,路人面貌平平,他似乎也惊异于他的大胆,一角眉梢一扬,露出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。

 

“年龄?”

 

李斯答:“而立。”

 

那人道:“你不像他。”

 

李斯不搭话,不想与路人一时兴起的“故人”相比较。他走在前头,二者便在青翠间一前一后地赶路。山中无日月,甚而无昼夜,路途渐渐平缓,象征性的骄阳在东边落下,峨眉月早已潜入低矮的杨柳叶,越至竹梢时,竟已接近满月。

 

 

杨柳叶飘摇入河流,被风赶到两岸,似停泊的小舟。

 

 

山中薄雾不散,路人一叹:“故人负气,偏要归乡。归了乡也不安宁,来来回回七八趟,翻山越岭,执迷不悟。”

 

李斯想了想,道:“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。”

 

“他也这般说。”见李斯不吭声,安抚似地补充:“人与水自然不同。”

 

 

 

青石砖一阶一阶向上延展,蜿蜒卧在山水中沉睡。苔藓布满山石,李斯一步步拾阶而上,路人驻足看他鬓发逐渐饱满,身形逐渐单薄。他快走两步跟上,浸在虚实下的表情看不真切。

 

“他曾怪我,一声不响地走了。”

 

李斯未曾驻足,“路人”远远地望他的背影。

 

——于是我送他一程又一程,把一个极短暂的时刻拉长,陪他一里一里地走,把辒辌一泣变作万里青山绿水。

 

——妻儿、黄犬、归乡,你怎还不满意。

 

 

 

水面凌过圆的波光,浅浅一汪水安静通透仿佛宫中烛火下的翡翠琉璃,沉睡了整个严冬的尘沙和游鱼还未苏醒,停泊的航船不少沉入水底。

 

永无启航之日。李斯想。

 

 

——杨花沾了水,飞不起来。

 

“什么时候了?”

 

“腊月廿四,还有一日,便是立春。”

 

 

风鼓过水面,不见游鱼,却可见得一点点小小的阴影窜动,倏而即逝。

 

“若有一日,”李斯道,“我沉沦于这世间,罪恶满身、不得归乡、魂魄游荡——把我留在这里。”

 

 


“……当真?”

 

“自然。”

 

李斯放下背负的行囊,逆光一笑。天光映出他的笑靥,颊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。彼时,他走入仕途,又被迫离开官场;但此刻,他的灵魂轻盈如杨花。

 

 

 

李斯仿佛变作一枚黄叶,风一吹,就从青石阶上飘落下去。前面是一片云海,隔岸的山,比这边的还要高。

 

他顺着青石阶一路抚摸着驿道,驿道旁是郁郁葱葱的杨柳,一棵棵的苍翠,都是离情。

 

 


李斯坠入苍天,朽木与枯败都留在岸边。

 


 

……

 

采薇采薇,薇亦刚止。

 

曰归曰归,岁亦阳止。

 

忧心孔疚,我行不来。

 

……

 

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

 

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

 

行道迟迟,载饥载渴。

 

我心伤悲,莫知我哀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1.

 

“什么时候了?”

 

“山中信号不佳,请稍后再试。”

 

 

2.

 

风鼓过水面,不见游鱼,却可见得一点点小小的阴影窜动,倏而即逝。

 

“小X同学,若有一日,”李斯道,“我沉沦于这世间,忘记把<・)))><<捞上来吃了,记得提醒我。”

 

 

3.

 

BC208年,李斯第一次踏上归途。

 

 

4.

 

至今,他徘徊在河南—咸阳一路,不过是一个结算前尘入土的好梦,梦里的“路人”与他失散早已逾千年。

 

李斯回转飘零,有如杨柳。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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